流火授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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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长毋相忘】六十章 案起

  “一百一十六!”


  “呼——啪!”


  “一百一十七!”


  “呼——啪!”


  披香殿所有当值的黄门和侍儿都跪在一边,战战兢兢地听着竹板杀风的声音,面上一片惨色。琅琊王至今没有找到,而安歌已经被打了一百多杖,四十多杖时他便哭得声嘶力竭,皇帝直接让人把他的嘴给堵上。没过多久,安歌挣扎的动静就小了,白眼直翻,意识昏沉。皇帝又让人拿冰水泼醒他,小黄门冻得嘴唇发紫,不停哆嗦,而身后已经是一片血红泥泞。


  他嘴里塞的布被人拿开,皇帝朝他走近,而安歌却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求饶来。


  “陛……下,奴婢……该死……求您饶……奴婢,一……命,奴婢……一定……”


  “你既然说了自己该死,”刘泱逼近他,声音冷到了极点,“又求什么饶,朕不是刚好合你心意吗。”


  安歌更加语无伦次了:“不是……奴婢……不想死,奴婢……没有办法……”


  表面上看,他确实没有办法,他不可能拒绝主人的命令,更何况琅琊王把他从一众宦者之间提拔成有官职品阶的小黄门,他当时感激得不得了,现在这个档口就更应该帮主人一把了。


  被禁足的小主人昨天便有些反常,从上午开始就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鼓捣东西,画一些看不懂的符号,然后忽然和何婕妤撒娇,说要出去一趟。


  “好阿母,孩儿闷在屋里实在难受,想出去散散心,”刘琢拽着母亲的袖子央求道,“求您网开一面,哪怕是找个人盯着孩儿也行啊,孩儿很快就回来。”


  何婕妤正在对镜尝试不同的妆容,捧着自己的脸看了又看,满意道:“嗯,真不错——不行哦,在得到陛下许可之前,你一步都不能踏出披香殿。”


  刘琢急得跺了跺脚,只好改口道:“是真的有急事!”


  他趴在母亲的耳边十分严肃道:“阿翁有危险,真的!我必须想办法救他!”


  何婕妤的白眼险些翻上天去,她拍了拍手上的脂粉,一把拧住儿子的脸道:“陛下有危险?他现在跟你的好太傅你侬我侬呢!你这谎话编得不行啊。”


  刘琢疼得呲牙咧嘴,仍旧道:“是真的……刘璃要害死阿翁,而郑太傅就是障目之叶!”


  听见废太子的名字,侍候在一旁的安歌忽然抬头,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。


  “又是刘璃,”何婕妤叹了口气,收回手给自己描眉,“你怎么老跟他过不去,一个疯子而已,难不成还能跟你抢皇恩父爱?我是看出来了,陛下对他还是留着几分情面在的,你小心逼得太紧,陛下认为你无容人之心——你还天天跟我说要知足常乐呢,自己的小心思倒是一堆。”


  “哎呦那不一样啊,阿母,”刘琢哭笑不得道,“是真的,刘璃真的要对阿翁不利!我现在想禀报阿翁都没办法,他跟郑太傅日日在一起,我在后宫禁足,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。”


  “就是,跟一个男人天天窝在一起,”何婕妤完全没抓住重点,嘟囔道,“好了,阿母知道你这阵子憋坏了,想出去,阿母今日便派人给陛下传话,请他有时间来披香殿一趟。那时我再给你求求情,让你少关几天。”


  刘琢算是知道求母亲没用了,来回踱步几趟,转身就回了自己屋,然安生没多大一会,便派人传话说自己没胃口,不想用膳。何婕妤只当他耍小孩子脾气,就由着他来。刘琢一整天都在苦思冥想逃出去的办法,心绪不宁,连眼皮子都重了起来,竟然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,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。


  这时,推门给他送饭的安歌探出脑袋,吸引了他的注意力。


  “郎君,您还是吃点东西吧,”安歌担忧道。


  “不想吃,”刘琢翻了个身,望了一眼安歌道,“你头上怎么都是雪,雪地里打滚去了?”


  “哪能啊,黄门令说这几天雪大,各宫都要铺上毛毡防滑,清扫的人也不够用,”安歌拍了拍身上的雪,“生……黄门今日还得陪着太傅,奴婢就想去帮忙。”


  刘琢哼了一声道:“你在我这干活,怎么不见如此积极?天天就想着吃。”


  安歌尴尬地笑了两声,连忙转移话题道:“我往长乐宫送毛毡时,自己给滑了一跤,结果低头时竟然发现地上有很多小虫——郎君,您说稀奇不稀奇,这大冬天的,哪来的虫子。”


  原本怏怏不乐的刘琢猛地坐直身子,追问道:“你说什么?!长乐宫?虫子?具体什么位置看到的?”


  安歌仔细回想了一下:“西门吧。”


  “它们……我是说那些虫子,有没有摆出什么形状?”刘琢焦急地比划着。


  “还真有,”安歌惊讶道,“您是如何得知的,我还正奇怪呢。”


  “你再去一趟长乐宫,把它们摆出的图形画下来,”刘琢拿了绢布和笔给安歌,催促道,“快去!”


  大概是很少见到小主人这番严肃认真的模样,安歌慌忙又跑了一趟,索性虫子爬行的速度不快,他顺利拿到了一幅“画”给刘琢。


  从那之后开始,一直到过了午时,刘琢都在对着这幅画研究,半步都没踏出房门,对外一概称身体不适。巳时末,安歌被唤了进去,刚一进门就被要求脱衣服。


  “您……您干什么,”安歌吓了一跳,后退一步道,“奴婢长得也……不好看,而且奴婢已经有——”


  “你这傻小子一天天都想些什么呢,”刘琢勾起手指给了安歌一记,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十四,而对方是二十四,“孤是让你把你自己的衣服给我,你来穿孤的衣服躺下,装睡。”


  虽然两个人年龄差距很大,但体型差却很小,安歌正长身体的时候家里穷,吃不饱饭,所以身材矮小体格偏瘦,远望去跟十几岁孩子似的。


  “哦……”他松了一口气,随即又瞪大了眼睛,“您为什么穿奴婢的衣服,难不成您是要逃——唔!”


 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刘琢捂住了嘴,琅琊王郁闷地心想这人平日缺心眼,这会怎么一猜就准。


  “孤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,”刘琢无比认真道,“越快越好,最好是现在。你也知道孤被禁足了,所以孤需要你扮作我一阵子,掩人耳目,最多两个时辰,孤就会回来的。”


  “还是不了吧,陛下有令您不能随意出去,”安歌犹豫道,“您是不是最近大半月被憋坏了?奴婢劝您还是忍一忍……若陛下哪天再过来,您跟他求求情,他肯定会——”


  “孤都说了事情很着急,”琅琊王焦躁地跺脚,“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。孤回来定然会重重赏你的!”


  “那也不行啊,万一被发现了……”


  “不会的,听阿母说今早大人和太傅要赏雪去,他们俩如胶似漆的,得有段时间顾不上别处,根本不会过来,”刘琢一口气道,但看安歌仍然犹豫,他忽然灵机一动,试探道,“前几日陛下又赐了披香殿许多山珍海味,连孤也不曾见过几次,你若是答应,倒可以留几口给你。”


  一听见吃的,安歌来劲了,毕竟皇宫里的东西,即便有钱也买不到。曾经饱受饥饿的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吃饭,食物也是他最珍惜的东西。琅琊王这句话可以说是准确打击命门。


  “您……说话算数吗?”他咽了口唾沫,仿佛美食已近在嘴边。


  “孤可是诸侯王,当然说话算数,”琅琊王扬眉道,“快些吧,耽误孤的事情就没好吃的了。”


  “好好好,奴婢这就脱!”安歌急忙动手解衣服。


  两个人很快互换,刘琢在出门前还嘱咐了一句“如果大人真的突然幸披香殿,就说我偶感风寒,不想惊扰圣驾,身体困乏,然后闭门睡觉,就行了——懂了吗,你的任务就是让人传话后,蒙头睡觉,等你睡醒了,孤就回来了。”


  安歌点点头,这任务他喜欢,不用干活不用受累,以后还有珍馐美馔的赏赐。


  刘琢正欲出发,想了想,又将书案上的一沓绸绢打包好,递给安歌——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。


  “万一……孤是说万一,两三个时辰了孤还没回来,那你就把这东西,托黄门令给陛下,”刘琢认真叮嘱道,“记住了,是托黄门令,你跟他不是私交不错吗,应该很容易办到,但要注意避开太傅。”


  “啊?”安歌愕然,“为……”


  “别问那么多为什么吗,”刘琢干脆将人摁在床上,“被子蒙过头,好好睡觉,睡醒了孤就回来。”


  安歌唯了一声,乖乖照做,虽然运气实在不好——皇帝半个时辰后就来了,但皇帝来了他也不紧张,捏着鼻子做出感冒的声音,按照琅琊王嘱托的吩咐下去,然后倒头就睡。


  可等安歌睁开眼睛,看到的并不是小主人胜券在握的笑容,又或者犒赏他的吃食,而是皇帝愤怒的脸庞。


  安歌吓得跪倒在地,一身瞌睡虫全都飞了,结巴着解释自己被安排的一切,然而他不可能得到任何宽恕,即便当时琅琊王出事的消息还没有传来,安歌就被拖出去笞刑二百。


  二百下不是一时半会能打完的,安歌多么希望能在泪眼模糊中看到小主人归来的身影——琅琊王对跟着自己的下人很是优待,这点和何婕妤如出一辙,定然会为安歌求情。可一直到一百一十下,他疼得昏死过去,又被冰水泼醒,都没等到这一刻。


  不知道二百下打了多久,安歌的身后,从腰部以下到大腿两侧,全都被拍烂了,油皮早就一片片破开,屁股就像是被木捶捣碎的生肉沫,不断有鲜血渗出。


  琅琊王仍然没有找到。


  皇帝连罚安歌的心思也没有了,坐立难安,又气又急,何婕妤端茶倒水或者温声劝慰一概无用,安歌就像是没人要的垃圾那样瘫倒在正堂的台阶下,再被铲到一边的雪堆中,赤裸着下半身,任由北风的鞭笞。而披香殿当值的奴仆里里外外跪了一片,都在为即将降到他们头上的天子之怒和悲惨命运,而发抖战栗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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抱歉停的有些长,我终于把第三卷所有剧情都脑完啦,至少假期里应该能隔一天一更。

布咕更至七十一章,彩蛋是预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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